河曲人过日子，一年一度的大事有若干项，入冬后腌咸白菜便是件大事，而且是件刚性的大事。通常是：西北风刮起，初冬来临，河曲家家户户就上街买大白菜来进行腌制，腌制东西不会变质，质量好、易保存。更重要的是，对于平民百姓过日子的人家，进入冬季，蔬菜副食品又贵又少，加上雨雪降临出行不便，家中腌上一缸咸白菜，一个冬天不用为蔬菜发愁。 

　　20世纪70年代末和80年代初，河曲城关镇蔬菜还不丰富，夏天能提供的蔬菜也就是菠菜，圆白菜，西红柿，豆角，茄子等几样。等夏菠菜吃罢就种冬白菜，到了深秋被黄河水灌溉长大的大白菜长年供应河曲，保德，偏关一带居民蔬菜，那时候熟悉河曲的人都说河曲是山清水秀好地方，甚至黄河对岸内蒙古和陕西那边外省人家都愿意把姑娘远嫁到河曲县这块风水宝地，为的就是河曲濒临黄河，有平展展的水地可以一年长几茬蔬菜，河曲人皮肤皙白，穿着讲究，家里家外收拾的一干二净，从现代科学饮食结构分析，常年吃绿色蔬菜的人清爽整洁，这些现象也许和人们常年吃大白菜不无关系。而深秋这一季大白菜是当年最大也是最后一季大宗蔬菜了。居民去买白菜，都是几百斤的下手，常常是卖菜的人直接用驴车或者拖拉机把一车白菜拉到一个街道，第一个买菜的人出来看白菜成色如何，然后赶快招呼周围邻居都出来买菜，不一会儿，大家就围观聚集在菜旁，你一言我一语搞价还价，最后双方肯定会达成一致意见，于是大家开始分菜，你家三百斤，我家五百斤，大人小孩好不热闹，用袋子背的，用两个箩筐双肩扁担挑的，双手抱的，各种方式把大白菜送回自家门口，有时候一颗大白菜重达十斤左右，小孩子抱一颗白菜就累得半路掉地了，这时候大人常常是一边在后面捡白菜，口中嬉笑嗔怒孩子甚也干不成，一边心疼拍掉孩子衣服上的土，旁边看到的邻居也哈哈大笑，大家其乐融融很快就把一车白菜买完了，买卖双方都心满意足收工打道回府，分别时还不忘约定来年就在这老地方继续回购，双方已然有老熟人感觉。 

　　买回家的大白菜拔掉外面不好的部分，挑选最大最好的放地窖里存储，准备平时新鲜食用，剩下不太好的白菜就全部用来腌制咸白菜。小时候每到腌菜季节，母亲早早就开始把家中能盛几担水的水缸腾出洗干净，小雪的一周前，早晨的房顶瓦上和地上可见薄霜，已感冻手。大白菜搬到院子窗户下面地台上，首先要一劈两半暴晒，让其迅速缩水。遇上重霜后的白天，天气晴好，西北风收燥，一天晒下来，一尺多长的白菜收水后就软了，第二天就不用晒了，只要放在阴凉处风吹吹，一天半到两天，就开始准备洗、腌了。洗前，多数人家将每颗菜的脆嫩菜心抽出几片，单独放盆子里当新鲜水果食用，菜心很甜，脆脆的，那时候感觉丝毫不亚于现在的富士苹果，妈妈说那是白菜的精华部分，直到成年后，每次母亲做大白菜烩菜时也不忘把菜心单独摘出来放碗里等我回家生吃，使得成年后的我现在一看到那黄色的白菜心就异常思念故去的妈妈。 

　　20世纪70年代末和80年代初的老城关，四合院子，自来水还没入户，洗腌菜需大量用水，勤劳的母亲就用水桶提院子里自来水倒到大洗菜盆里，最少洗三遍，菜洗好后要用几个钟头把水沥干，然后再腌制。腌的过程虽不复杂，但也讲究。那时候好像听说腌菜讲究手气，据说手气不好的腌出来不好吃甚至会烂掉。母亲从小就心灵手巧，连裁剪缝制衣服都不在话下，这种不用动脑筋的粗活更是驾轻就熟，她将菜一层层横竖排齐、撒匀大盐在每层上面，最后将切下的菜边子洗净后盖在上面，三担菜也就半个小时到四五十分钟就下缸了。最后还要用溜光水滑的大青石头压在上面，压得越重越好，这样容易把菜里汤汁挤出来覆盖溢满整个菜缸，菜不容易坏，腌出来才好吃。 

　　腌菜下缸后，不等于能吃。还要在两周后进行翻缸。两周下来菜里盐水已渗岀，菜渐由绿变黄、变软，这时要将腌在上面和下面的菜通过“交换场地”来进行翻身。那时候人们不用塑料手套，母亲双手直接从冰冷的盐水里把白菜捞起来，把每颗菜弯曲打成菜把，把最上面的放到最下面去，放入一个个大肚小口的坛子里，就暂时不动了。再过上两三个礼拜，菜就腌好能吃了。后来母亲关节炎一直非常严重，现在回想起来，和她常年直接用自来水冷水洗东西有很大关系。好吃的腌白菜里面浸透了母亲的心血和汗水。 

　　这时候寒冬来临，雨雪挡道，河曲家家户户都储存了几缸腌菜，不出门也不愁没菜下饭。河曲人腌菜可几吃：烩菜吃，将腌菜捞出来洗干净，切成半寸长，放少许猪油直接和土豆，豆腐烩菜做也好吃，如果里面再加几片烧猪肉就是那个时候的人间美味了;包包子饺子吃，腌菜叶子切碎成腌菜花，放点猪肉葱花做成肉馅，做出来的包子或者饺子不油腻，这是一道美味的过年面食，味道鲜美;烧菜汤，腌菜切两厘米左右和豆腐一起煨，不用加盐和味精，其汤汁水清澈，鲜美无比，老人说这汤下火清补。另外，每到过春节大年，河曲许多人家要杀猪，第一天做的杀猪菜里经典蔬菜就是大白菜，这个吃杀猪菜习俗一直延续到今天。 

　　20多年过去了，生活改善了，水平提高了，母亲的老院子已经不复存在，变成了现代民居。母亲已故，家中腌腌菜的大缸也已几经搬迁转移不知去向，但冬季里那腌菜的鲜美可口，那独有的味道，还会经常令我垂涎，时常提醒我，帮我回忆起儿时的食物鲜美和种种快乐。（河曲中学 赵银凤供稿）